Now or never.

[狐琴]火候(02)

妖琴师总在黎明时分醒来。

黎明是第一抹阳光照进竹林的时间,他醒来,然后靠着窗看又一天的日升月落。

看了几十年的景,兴许连腻味也忘记了。


“早上好啊,妖琴师。”妖狐笑嘻嘻地跟妖琴师打招呼,却把后者吓了一跳。

怎么忘了屋里还住着一只妖呢。

妖琴师皱眉看着妖狐,“你该走了。”

他生得俊,即使皱眉也是赏心悦目。妖琴师兀自皱着眉为这突然出现的妖发愁,却不知那妖好不要脸地把他的一颦一笑尽收眼底。

“小生自当谨记和妖琴师的约定,今早便离此屋而去。”狐狸笑吟吟地目光若有若无地点在屋旁的竹林一点,妖琴师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才发现那里不知何时搭了一间小巧竹屋,虽然不大但倒是像模像样,从造型上还能看出建造者的一片心血。

这样一间别致竹屋,藏在一小片竹林里不失为一处别致景色。

“你…”妖琴师把眉皱得更深了些,他避世已久,自然不知这世上还有无耻如斯的妖。

写满了不满的灼灼目光盯着妖狐许久,脸皮比城墙厚的狐狸不但毫无愧疚,面具下的一张脸反而笑的愈发灿烂。最终妖琴师忿忿地拂袖而去,雪白的袍子顺着他的动作划出一道恼怒的弧。

妖狐笑吟吟地用视线细细描摹那雪白身影,只觉这琴师无趣的很,又有趣的很。


“比邻而居,还望日后多多照拂。”

回应他的仍是一片无言。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妖,妖琴师想不明白。想不明白他就愈发烦闷,一双秀气的眉皱的像山川沟壑。

几十年的寂静时光就这样被那只好厚脸皮的妖打破,妖琴师觉得有些恼怒,他不喜与妖结交,他的世界有一把琴便足矣,可偏偏总有那么一两个不长眼的妖,把他归成温文尔雅的善类,不顾他的冷言冷语亦要上来结交。

所谓知己,于他而言不过是又一个听众罢了。

他只是一把琴,一把琴又懂什么呢。


妖琴师习惯在晨时奏曲,他在惯常的位置坐下,十指微张,却在快触及琴弦时生生止住。

“进来。”他微微叹了口气,无奈的抬眼看向从门口探出小半个头来的妖狐。

“小生仰慕妖琴师已久,奈何琴师不愿与小生结交,小生心里着实不舍,只好出此下下之策聊解心忧。”妖狐脸上的笑像是永远不会消弭,收到妖琴师的“邀约”便毫无芥蒂地走进屋子,在妖琴师对面选了个位置坐下,开始认认真真地打量起妖琴师来。

“我避世已久,早就不与妖结交。”许是被这妖狐闹的烦了,妖琴师微微閤眼,神色霎时缓下几分。但面上仍笼着一片经久不散的漠然。

“琴师总需要一个知己,若妖琴师不曾与人结交,又怎知小生不是你的知己?”妖狐把妖琴师每一点神色变化都看在眼里,心里痒痒地想着这妖好看得令人想把他的每一个表情都据为己有。

“曾经有一个,”妖琴师顿了顿,皱起眉,像是在思索如何措辞。“虫子。”他把这两个字咬得又轻又慢,神色间盛着一点犹豫。

妖狐蓦地就觉察出这小小“虫子”之于妖琴师的意义非凡。

心里泛起一丝微不可闻的嫉妒,妖狐紧紧盯着妖琴师等待下文,但那琴师却仿佛被封住了嘴,再不言一语。

“然后呢?”妖狐耐不住问了一句,他倒是真的很想知道,是怎样的“虫子”连冷傲如斯的妖琴师也能打动。

“死了。”妖琴师半垂着眼帘,面无表情地说出这两个字,就仿佛那虫子是死是活与他毫不相关。


“……”妖狐难得的住了口,犹豫妖琴师是否刚刚跟他开了个玩笑。


他看着妖琴师垂眸一遍又一遍抚过琴弦,像是抚着一片回不去的过往。

蓦地又生出几分嫉妒。

“琴师,”他伸手捉住妖琴师修长的手,惊得妖琴师刹地抬眼,刚好把妖狐面容映入眼帘。

唇边是那惯常的暧昧笑容,眸子里盛着的是一片深情。“小生虽不算什么大妖,但也有几分实力,还不至于被随便杀死。”

“若是琴师还缺一个朋友,倒不妨考虑小生。”妖狐一字一句说得认真,像在许什么承诺。

逢场作戏的技俩,其中有几分真心大概只有妖狐知晓。


“不必。”妖琴师把手抽回,连眼睛也不眨便一口回绝。几十年来他不曾有过朋友,当然不会“缺”一个朋友。他是一把琴,不懂圆滑和谎言。

妖狐难得地愣了一愣,随后不可抑制地发出一阵笑声。

这琴师大概是永远也不会理解何谓调情。白瞎了这天姿国色的样貌,内里实在是比木头还要木头。

他笑的那样厉害,好似这样就能盖过心底漫上的一丝不甘。


妖琴师皱了皱眉,不明白妖狐突如其来的笑。但他安静地捧着琴看着妖狐笑得肩膀一耸一耸,面上仍旧笼着一成不变的淡薄。

待妖狐的笑声渐渐低了下去,妖琴师方才盯着妖狐残留几隐晦笑意的眼,叹道:“你若仍不愿离去,可以来这里听我弹琴。”


妖狐霎地愣住。

准备好满肚子的俏皮话像是突然被关上了闸门,那层驾轻就熟的虚伪笑靥被悄然卸下,若是此刻妖狐摘下面具,妖琴师必能看见这总没正形的狐狸此刻的表情是如此纯粹的愕然。

“但这里不是你应该呆的地方。”妖琴师停了停继续补充道,说完便不再开口,也不看妖狐的反应,自顾自地低头弹琴。

十指翻飞,清音悦耳。


妖狐看着弹着琴不再理他的妖琴师,面上又浮起一个浅浅的笑容。

——木头琴师,说什么这里不是我该呆的地方,好似你熟知我是个怎样的妖一般。

勾人的桃花眼微微眯起,带出万种风情。

他妖狐凭着一把风刃,吃掉了这么多命定之人,却还是好好地在这待着呐。

这天下只有他想去的地方,没有他不能去的地方。


真是木头琴师。


妖狐托着腮一边听着妖琴师奏曲一边打量着妖琴师永远笼着三分淡漠的面容。

世人道妖琴师所奏之曲能令游鱼出听,朱弦三叹。听过妖琴师奏曲的人更是不能再听凡间戛釜撞瓮。

妖狐对此深以为然,但他道那人许是没见过妖琴师奏曲,否则定会再加上一条——

睹妖琴师奏琴者,凡脂俗粉再不堪入眼。


今天的命定之人跟以往都不一样,竟然让他有点不舍得吃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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